美國第4大券商雷曼兄弟（Lehman Brothers）聲請破產，全球股市投資人受創。但在華爾街，去年10月就集中放空雷曼股票的對沖基金經理人大衛‧恩洪（David Einhorn），卻一砲而紅，估計至少賺進10億美元（約合新台幣320億元）。
今年還未滿40歲的恩洪，稱不上投資大師，但他一手創立的「綠光資本公司」（Greenlight Capital），過去12年，管理基金的年平均報酬率達25%，管理資產規模更從100萬美元增至60億美元（約合新台幣1920億元），成長6,000倍。
不過，論年紀、基金規模、還是獲利能力，恩洪在美國華爾街只能算是一個「小單兵」。只是這個小兵，如今已成為華爾街最被熱烈討論的英雄，或者反過來說，是當前最具爭議的對沖基金經理人。
小試身手？雷曼前財務長被趕下台
偌大的華爾街、幾十萬名專業金融人士，只有恩洪，從去年10月開始，就在各種場合公開毫不掩飾地指責雷曼所犯的各種大錯，而且把自己基金一半以上的資金拿來放空雷曼，更以極為戲劇化的手法，把盛名在外的雷曼前財務長卡蘭（Erin Callan）趕下台。
今年6月，雷曼兄弟公布第二季虧損高達28億美元（約合新台幣900億元）後，執行長傅爾德（充ichard Fuld）甚至透過公司廣播系統要求全體員工反省，他說：「不是恩洪讓我們賠掉28億美元，是我們自己的錯！」放空一家公司股票，竟還能讓公司老闆為此認錯，恩洪的功力確實了得。
恩洪的基金只有60億美元，卻奮不顧身與總資產高達6,400億美元的金融巨獸雷曼對戰；他的「綠光資本」只有12年歷史，卻能擊倒有158年經驗的老祖宗，這個初出茅廬的小單兵，憑什麼敢站到大街上，拿著左輪手槍與雷曼軍團對幹？他的槍法，為什麼這麼準？
在說明恩洪如何發現雷曼值得放空之前，先來看看他的成長背景。筆者一位在紐約投資銀行圈任職的朋友與恩洪有多次交手經驗，據她描述，恩洪沒有碩士學歷，大學畢業才5年，就與朋友Jeffery Keswin合資綠光資本，其中，管理第一筆100萬美元資金中，有一半以上來自他住在密爾瓦基市的父親，而他們的第一個辦公室，則是一個連窗戶都沒有的小房間。
投資股市，恩洪其實是多、空都做，仔細檢視他的投資，甚至可以歸類為傳統的價值投資，他絕大多數的部位都是多頭部位，而且喜歡在低點買進軟體龍頭微軟（Microsoft）。他的基金不融資，也不像索羅斯或者大多數對沖基金那樣交易複雜的衍生性商品。公司目前只有20位員工，其中大多數都是研究員，只有一位下單的交易員。
他的生活，更不像華爾街的大牌基金經理人那般炫麗。猶太血統使他特別看重家庭，因為有3個小孩，他幾乎都在下午6點之前就下班，回家陪孩子，9點多就跟小朋友一起上床睡覺，清晨3、4點鐘起來，開始一天的工作。
一戰成名！2002年放空聯合資本公司
至於他放空金融股的歷史，得從2002年放空紐約證交所掛牌公司「聯合資本」（Allied Capital）說起，這公司是總部設在華盛頓特區的私募基金公司，至今已有50年歷史，管理超過50億美元資產，投資組合超過120家公司，董事長William Walton曾擔任過美國國防部的特勤人員。
恩洪研究發現，聯合資本的管理與投資組合有問題，開始在市場上放空。根據他自述，從此受到許多莫名的騷擾，包括美國證管會特別對他表示關切、辦公室與家中電話都遭到竊聽。聯合資本的律師還提起訴訟指控他操控股價，一般投資者遇到類似干擾，大都離場了事，恩洪卻選擇把事情愈搞愈大。
他不只公開抱怨遭受打壓，還反向提出訴訟，把對抗層級升高到指控聯合資本非法濫用美國政府對中小企業的貸款補助，傷害美國納稅人權益。最後，乾脆出了一本書《一路騙到底》（Fooling Some of the People All of the Time），把他與聯合資本長達6年的抗爭，鉅細靡遺的公諸於世，一件小事搞得沸沸騰騰，為他贏得「冷血放空者」（the Ruthless Shorter）的渾名，徹底掩蓋他超過7成投資是多頭部位的事實。
但是，恩洪放空聯合資本賺到的錢很有限，他從26.5美元開始放空，即使經歷最近的金融風暴，聯合資本股價還有14美元，累積6年股價不過下跌47%。不過，《一路騙到底》的內容，卻讓人驚訝恩洪研究功夫的細緻，他把聯合資本投資的120多家公司徹底翻過一遍，揭開這家公司如何以表面投資活動，實際卻壓榨被投資者，舉凡公司千奇百怪的獲利來源，統統像抓電腦程式錯誤一般，全部被揭露。
接著，他把同樣的研究手法拿來對付雷曼。去年7月，美國次貸風暴發生後，恩洪注意到一則小新聞：法國最大銀行巴黎銀行（BNP Paribas）一度停止貨幣基金贖回。他認為，貨幣基金是流動性最高的金融商品，銀行竟然會犧牲客戶權益凍結贖回，絕對是個警訊。
當週週末，他要求旗下分析師加班研究，得出一份受到次貸CDO、CBO影響的金融股名單，共有25家金融機構名列其中。接著，他開始局部放空這25家金融機構股票，每家只占他基金很小的部位。
然後，他用三星期時間，進行短線操作整理放空組合，逐漸將空頭部位集中到最受衝擊的幾家金融機構，這時他的名單剩下：高盛、摩根士丹利、美林、瑞士銀行、貝爾斯、雷曼兄弟以及花旗銀行等7家。
在建立空頭部位的同時，他不斷修正放空對象的財務模型，緊盯所有新聞、參加每一場分析師說明會，再回頭調整研究模型與空頭部位，到去年10月底，恩洪的空單集中到貝爾斯和雷曼兩家。
直指核心！抨擊美國新修訂的會計制度
然後，他開始到處參加會議，毫不忌諱的說他已經大力放空的金融股。今年4月8日，在格蘭春季投資大會（Grant’s Spring Investment Conference），他對著滿場基金經理人說，雷曼至少還需增資300至700億美元才能過關。而他第一次公開質疑美國信用評等機制出問題、提到貝爾斯及雷曼，也是選在一場超過兩百位對沖基金經理人聚會的大場合。
根據他的研究，雷曼資產負債表惡化，其他公司借給雷曼的債權價格下跌，但是在美國新修訂的會計制度下，雷曼竟然可以將這個部分列記為公司獲利。恩洪在公開演講場合直言，這個會計準則實在太奇怪！「如果一個公司的資產負債表惡化，竟然可以因為發行債券的價值下跌而產生會計上的獲利，那麼公司經營愈爛，這種會計的獲利就會愈 高，在倒閉前一天，負債無限大，獲利卻因為會計原則而無限大；公司經營階層還可以因此獲取更多的紅利獎金！」
令人奇怪的是，會計準則華爾街的投資銀行都同步適用，但是，像摩根士丹利證券就很清楚的向分析師說明，來自這個會計準則改變所產生的獲利具體金額有多少，但雷曼的財務長卻一路打混仗。不只是這個準則，在投資銀行的各個業務、面對大量次級房貸所產生的呆帳問題，高盛、摩根士丹利處理的方式都遠遠比雷曼更迅速、透明。
恩洪的這些抨擊，逼得雷曼前財務長卡蘭天天上電視說明，卡蘭為了消除恩洪的疑慮，曾破例與恩洪進行一次私下電話訪問，這種獨厚某位經理人的做法，當然是犯大忌。沒想到，恩洪竟把他與卡蘭的對談紀錄，透過email傳給一大群朋友，並把雷曼抨擊得一無是處，讓卡蘭氣得對同仁說她一生都與恩洪勢不兩立。
這場對決顯然是卡蘭輸了，因為在恩洪發出對談紀錄的兩個禮拜後，雷曼不但公布第二季虧損高達28億美元，還在三天後，撤換卡蘭，兩個多月後，雷曼宣告破產，所有員工包括傅爾德，都加入失業陣營。
就是高調？因不曾有人堅定指責錯誤
在敏感的投資市場，一般投資家都盡可能保持低調，更何況是放空股票的空頭。歷史上的空頭，被認為是放火得利的掠奪者，賺的是黑心錢，即使是這次的金融風暴，多少對沖基金放空雷曼、以及摩根士丹利、華盛頓互助銀行等金融股，但誰也不敢張揚。
再看恩洪大聲嚷嚷的內容，老實說，並沒有太了不起，類似的批評，大學教授、主管機關、媒體記者，也有在不同場合提出。但恩洪之所以成為焦點中的焦點，主要原因只有兩個：他敢在公開場合，大聲說自己要放空雷曼兄弟，而且，他真的去做了！
美國記者問他為何如此高調，恩洪說：「我不是因為放空，才去說那家公司做了錯事，我是因為公司犯了大錯，才去放空。」言下之意，並不是因為他高調放消息，才導致雷曼破產，他只是公開點出雷曼將要破產的事實而已。
恩洪說的其實沒錯，在美國金融界吹出衍生性交易泡沫的過程中，沒有任何一個單位曾經提出明確的警訊。基金經理人與媒體，不斷要求公司經營者提高獲利率，只要公司執行長做得出獲利增長的報表，不論獲利如何來，都會獲得投資界熱烈的掌聲。
隨著泡沫愈吹愈大，會計師一路幫忙，律師天天寫掩飾真相的意見書；聯準會一直放出貨幣，證管會也悶聲不響，沒有人公開、立場堅定的指責錯誤，最後，泡沫終於破了，政府把數以千億美元計算的納稅人的錢，丟給那些犯了大錯的金融業者，美其名是避免金融風暴，其實，從聯準會、證管會、會計師、律師、到基金經理人，人人都是造成這場災難的共犯。
恩洪只是勇敢的說出真相、具體執行、並從中獲利而已。
- 小檔案_ 恩洪
- 出生：1969年
家庭：已婚，育有3子
學歷：康乃爾大學政治系
現職：1996年創立綠光資本，擔任執行長至今
雷曼宣布破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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